芙蓉国(下)_第七十四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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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 (第1/3页)

    第七十四章

    朱立红从军用吉普车上跳下来,北清中学的大门就在眼前。车原本可以一直开进去,她却灵机一动想走进去,这有种别样的感觉。一踏进北清中学的大门,她就发现门是很奇特的东西,虽然只是两个方方的水泥柱子,挂了一个“北清大学附属中学”的木牌,一走进去,就觉得里外的空气都有差别。道路两边高大的杨树还算整齐地排列着,却透出一股古老的荒凉,树下的杂草葱葱茏茏弥漫着,将道路夹得很窄。

    朱立红穿着一身新军装,背着军用帆布包,肥肥胖胖地趟着北清中学的空气往前闯,既感到自己曾是这里的学生,也觉出自己现在军人的身份。军装只能照顾她的胖,不能照顾她的矮,因此,她的军装总是过于长大,加上又是新的,当她在空气里趟着走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走过一段长长的土路,就到了传达室,小房几年不见,像是戴着蓑笠帽的老人,衰老地缩在路边的草莽中。传达室空无一人,小木门紧闭着,玻璃窗上插着几封来信,歪七扭八地等待认领。传达室旁边是自行车棚,这在几年前曾经拥挤热闹,几百辆新新旧旧的自行车满满地排在里面,一个挨一个的轱辘排出一道橡胶的墙壁来,现在,车棚里杂草丛生,绿狼滚滚,一些锈烂的铁架子东倒西歪地淹没在杂草中,大门像个破帽檐皱巴巴歪在那里。朱立红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吉普车,雄纠纠地朝前走去。

    迎面,主教学楼灰暗地立在那里,教学楼前的小cao场坑坑洼洼,文化大革命前,这里曾是全校师生做广播cao和升旗的地方,文化大革命中是红卫兵批斗“牛鬼蛇神”的地方,现在,好像罩上一个很大的蜘蛛网,尘土蒙蒙,荒无人烟。朱立红感觉自己踏入了一块野地,也像是踏入了一个尘封土垢的大仓库,不禁有些扫兴。她今天是来母校外调的,这是她在全市范围内外调的单位之一,外调的任务就是清查反对林副主席的反革命集团。她眼前浮现出林立果的形象,他现在是空军作战部副部长,前几天在一次军内清查“5。16”

    分子的动员大会上挥着手臂做了激昂慷慨的讲话。清查“5。16”就是清查一切反对无产阶级司令部的反革命活动,而反对林副主席的反革命活动,自然是军内首要的清查对象。

    文化大革命以来,军内外一直有反对林副主席的反革命活动,朱立红一到空军当兵,就以其政治上的一贯敏锐在这场清查中表现卓越,参加了林立果领导的特别专案组。今天,她来北清中学是想取得军宣队和工宣队两年前整的卢小龙参加反林彪活动的材料,要把全部有关的人和事都清理一遍,才能将盘根错结的反革命集团一个不漏地揪出来。

    她原以为母校一定热热闹闹的,有很好的革命秩序,能够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她一身军装,会享受到荣归故校的欢迎和尊重,然而,眼前的校园人影稀疏,使她十分沮丧。

    教学楼一旁的两排平房是过去的办公室和教研室,在几棵沉默不语的绿树的陪伴下显得十分冷落。对面的学生食堂敞开着大门,门口的泥污中摊着几张破碎的报纸,食堂里空空荡荡的,旁边的一排洗碗房更是一派败落,门窗敞开着,里面黑洞洞的。洗碗房旁边,一条柏墙相夹的砖路直直地伸到宿舍区,越过宿舍区的平房和楼房直通大cao场,现在,这条砖路早已残缺不全,高高低低地长满了野草,柏墙一多半枯了,半黄半绿地缩在砖路两边,像是一个很长的等号。荷花池旁边的平房是实验室,紧闭的门窗上蒙着厚厚的尘土,周围的墙壁上布满了爬山虎,两扇大门也被爬山虎网住了,门口的杂草淹没了台阶,几棵小树歪斜躺倒地活着。荷花塘里一片混浊的浅水,碧绿地长满了水草,覆盖着落叶、垃圾和废纸。

    朱立红觉得校园静得可以踏起尘土,太阳倒是暖洋洋的,脚下的土地却荒得发冷。她踏着遗址般的校园,多少忘记了自己来时兴冲冲的目的,吉普车,军装,昂首阔步,箭一样射过来的尖锐性,此刻都有些模糊了。她让吉普车停在一块空地上,自己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手拂着奄奄一息的柏墙来到后面的大cao场,这里的杂草更加茂盛,几乎吞噬了跑道,也吞噬了足球场。cao场旁的女生宿舍楼,两侧的门用铁丝拧死了,中间的大门歪歪斜斜地打开着,一扇门已经摇摇欲坠。仰头一望,很多窗户玻璃没有了,只剩下黑洞洞的方窟窿。

    她似乎走到一个被社会遗忘的角落,周围的荒草没膝盖高,像一群绿色的小刺猬在腿旁拱动着。转过女生宿舍楼,看见铁丝上居然晾着几件粉色及白色的衣服,这股人烟在一派荒凉中灼灼耀眼。这是过去的晾衣场,一根根铁柱上拉着一道道铁丝,铁柱锈得从头糟到底,铁丝也锈成褐色,五六件衣裳用衣架挂在这里,阳光照得它们鲜艳透亮,湿淋淋的滴水落在下面茂盛的杂草上。她对着几件衣服愣了一会儿神,闻到了湿衣服的气味,这是衣服的气味,还是水的气味,再有就是穿衣服的人的气味。趟着杂草往前走,草中的毛刺像小锯条一样锯着她肥大的军裤,她不时得停住步,倒退两步迂回一下,才能走过去。

    绕过一圈往回走时,她看到了学校原来的洗脸房,这里杂草狂欢一般吞噬了砖路,蔓延上台阶,扑向空洞的大门和寡妇一样守着贞洁的青砖墙壁。当她踏着台阶走进去时,发现往左的男生洗脸房与往右的女生洗脸房都黑洞洞的,泛出浓重的潮霉气味。等眼睛适应了黑暗,看清楚一排排水龙头还在,有一两个还在嘀嘀嗒嗒地滴水,这滴水声让人觉得这里仅存一线人烟。她右拐看了看女生洗脸房,滴水的水龙头就靠门口,里面几十个水龙头都哑巴一样蒙着蛛网,水龙头下长长的水槽落满了干枯的泥土,一共四排水龙头,四道长长的水槽,发出窒闷的灰土气息。她退出来,走到对面的男生洗脸房看了看,也是同样荒凉,长长的水槽被蛛网笼罩着,几扇没有玻璃的小窗将杨树遮挡的残缺阳光透进来,像黑夜里的几道手电光照着一片一片蛛网,挂在蛛网上的蚊虫和枯叶在蛛网上安居乐业。

    出了洗脸房,再往前走,就是图书馆与阅览室,方方正正的青砖平房像个小小的烈士陵园在荒草的包围之中。踏上台阶,看到大门也被铁丝拧住,玻璃残缺,有的地方钉着薄木板。从外面望进去,阅览室内空空如也,堆着几个空油漆桶,几张破双层床,长期沉睡的尘土一经扰动,就迫不及待地浮荡起来,她尽量放轻脚步,仍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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