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昼_第二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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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第3/3页)

师大、人大去了。”

    “校领导同意吗?”

    “凭什么不同意?宪法规定集会、结社自由。”

    “爱国主义要从爱家乡开始嘛。不爱家乡,爱国是抽象的。”

    …

    “听见了吧,他们大学生在搞同乡会。”黄平平挥手送走他们,带着还没完全消逝的笑意走到李向南身边“噢,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顾晓鹰。”

    “对,你一定要提防他。他周围有一帮干部子弟,很有能量。他们最近也在搞你。”

    “搞我干啥?”

    “怕你以后当总理接班人吧?”黄平平讽刺道。

    “无聊。”

    “现在年轻人之间的矛盾,比他们和老头儿们的矛盾还尖锐呢。都以为自己行,都想上去,团团伙伙,争权夺势。”

    黄平平说的是事实。变革时期的权力再分配是充满戏剧冲突的。自己不能轻易表示对此的蔑视,那样含着突露锋芒、招致仇嫉的危险;也不能装做愚钝无心,除非他退出政治,否则会自缚手脚。他要对这种现状有充分的估计,要有一个“宣言”一个在同代人中塑造自己形象的宣言。北京之行的政治行动就准备从此开始。

    “中国这么大,谁妨碍谁?”他讲道。

    他的话被黄平平打断了。“哎,你看前边,”黄平平拉了他一下“就是我说的那一帮人。那不是凌海?他们看见咱们了。”

    他和他们相遇了。旁边是一层层雪亮灯窗的北京饭店,楼前是一排排的小轿车,大门台阶上是纷沓上下的脚步。一伙人正在七嘴八舌地围着两辆崭新的红色摩托。“货搞到了,怎么过来?——民航不行。”“我去广空看看,不行,看看北空这儿行不行。哎,你他妈的不是有办法吗?”“我去找找‘大头’,走他爸爸的门子试试。”“那十辆汽车呢?”“问题不大,你把买主联系好,是陕西的吧?”“是。价钱还是上次咱们说的。”“哎,那边过来的是黄平平吧?”“她旁边那个男的是谁?”“我认识,李向南。”“是他?”“和他聊聊。”“逗逗他。”

    这是一群干部子弟,一看就知道。有的衣冠楚楚,有的穿着很随便,但都有一股子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洒脱和放荡。他们和黄平平显得很熟,她也和他们谈得挺亲热。(她和谁都能亲近到一块儿。这点让他反感。)自己只认识其中一个:凌海。

    “向南,刚从改革一线凯旋归来?”凌海随随便便招呼着,带着股玩世不恭的亲热。他个子不高,脸盘黑瘦,穿着件破衬衫,戴着副黑框眼镜,一手扶车把,一手扶车座,斜着身懒散地靠着摩托车,处在人群的中心位置。

    “什么凯旋,狼狈了一个月,回来添伤口来了。”他也笑着回答。入乡随俗,和这些人讲话,多少也要拿出一点放任劲儿。

    “我给诸位介绍介绍,这就是今日的政治新星。”

    “流星也算不上。”

    “流星也比我们这些草民强。”

    “你们干什么呢?”他把目光从凌海身上移到周围的七八个人身上,好像和他们也是熟识的朋友。他希望化解自己和他们之间的这种不谐调、不融洽甚至有些隐隐对立的气氛——看这一双双眼睛。

    “我们能干什么?搞点蝇头小利。向南,北京有一份‘内参’参你,你已经知道了吧,谁搞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

    “要不要我告诉你?”

    “不必。我不打听他们的情况。”

    “你够海量的啊,大家风度。”

    “中国这么大,咱们这一代人就是一块儿都上,也要费点劲才能拱出一条路来。”

    “算了,别上政治课了。我是草民,对政治不感兴趣。你要彩电,要舞伴,找我,我那儿每星期六晚上有周末俱乐部。”他抬腕看了看表“向南,平平,你们现在去不去?我那儿肯定已经热闹开了。”

    “我刚下火车,还没回家,不去了。”

    “你呢,女社会活动家?”

    “我等会儿再看吧。”

    “向南,你们搞政治的明枪暗箭地去厮杀,败者为寇,胜者为王。你们谁掌权能容我凌海就行。”

    “我绝不把枪口指向咱们同一代人。”

    “你这就是矫情了。搞政治的还讲这个?搞政治不就是争权吗?”

    试图和他们进行正经的谈话是愚蠢可笑的,自己会像个受揶揄的大傻瓜。没有必要再扯下去。但是,必须在一个有力的点上结束这场谈话。

    “凌海,不和你多较真了,”他说“说句亮底儿的话吧,我是两种准备:一个,如果干得顺手,那就干下去,到四十岁时退下来,搞我的战略理论研究,写两本书;一个,如果不顺利,我就算是滚地雷,给大伙儿滚出一个无雷区来。”

    “为什么你要对他们来这么一个宣言呢?”

    “同代人之间的争权夺势最肮脏可怕。不从里面超脱出来,那就什么也不用干,都完蛋。”

    “你这是不是掩护自己的策略呀?”

    “…应该说是我的真实思想吧。”其实更是他的策略。

    两个人在长安街上继续走着。街上的汽车不那么稠密了。笔直的马路一点点显出宽阔来。路边的树影下,一对对漫步的青年人情投意合地低语着。北京的夜晚从喧嚣中一点点挣脱出来,露出一丝温和与宁静。前面不远处展开海一般宽阔的天安门广场。在朦胧的夜色下,它更显得博大、深远、浩瀚,使人产生一种苍莽的历史感。人民大会堂与历史博物馆东西对峙,雄伟凝重。

    “你对他们多提防一点就是了。”黄平平说“好,我到家了,”她指着右边的南池子大街路口“一进口就是。不送你了。你从这儿上车吧。”

    “再见,谢谢你。”李向南接过旅行袋,又伸出手“你的报告文学稿要是不太急用,我再借两天,让我父亲看看。说不定我和他还要干一仗呢。”

    “祝你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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