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昼_第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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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第1/3页)

    第五章

    “爸爸,我们在火车站碰见李向南了。”小莉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着瓜子。

    她有意地引出这个话题。她要对李向南报在车站受气之仇。她才没那么好对付呢。她,顾小莉,从来就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一切优势来维护自己的利益,来满足自己的情绪。你李向南又想搞政治,又想搞小寡妇,又想对别人卖好,脚踏几只船,没那么便宜的事。她比谁也不少脑筋。

    果然,一句话就引起了顾恒注意。

    一家四口人的闲聊立刻出现了中心话题。

    “他也来北京了?”顾恒转过头看着女儿。他送走了几拨客人,正带着一种闲适的情致平伸两臂搭在大沙发背上,很舒服地仰靠着,享受着周末特有的家庭气氛。

    “大概是想来找你吧。”小莉讥诮地说。

    “找我?”

    “也不一定是找你来了,他可能是来北京活动上层,忙着往上爬吧。”顾晓鹰接过话来。他正注视着电视屏幕上一个芭蕾舞演员美丽诱人的大腿和胸部,想像着在以后说不定的哪次相逢机会中如何打动她。在他眼里,魅惑或征服女性的艺术是最高超的艺术。

    顾恒不满地瞥了儿子一眼。他不喜欢儿子这副玩世不恭的神态,不喜欢儿子看女人时两眼发红的目光,包括儿子身上那浓烈散发的男人气味。这股气味曾使他骄傲过——儿子的男子汉气质像自己。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儿子显露出的桀骜和狂荡使他厌恶并反感了,心里也慢慢失去了那种父亲对儿子的情爱。他越来越感到的是自己与儿子之间出现的两个男人之间的对抗。当然,表面上父子还是亲切的。顾恒也常听儿子谈话。顾晓鹰那玩世不恭的言论中,总是含着大量社会信息。

    “说话老没个正经。”顾恒宽容地嗔责道。

    “正经话未必有真理,不正经未必没真理。”顾晓鹰似乎不屑争论。

    “你以后真打算让李向南当省委副书记?”景立贞也搭话了,她这会儿刚把厨房收拾利索。

    “这是中央决定的事。”顾恒不满地瞥了妻子一眼。

    女人就是不行。要说妻子也有能力,很泼辣,可干了几十年政治了,城府还是不够深。在建工局当着个副书记,敢作敢为,可带着股随便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分场合,常常不考虑影响。景立贞拉过一张小竹椅子坐下,不说什么了。几十年的政治历史,终于使她承认了,丈夫比她成熟,她已经习惯于服从丈夫了。

    关于李向南的话题就这样似乎很平淡地一滑就要过去了。但它并不会如此。这件事和一家四口人的个性冲突有着联系。利益和感情要推动这个话题向纵深发展。

    顾晓鹰首先要行动。他对李向南有着双重的嫉妒。

    作为一个男性,他对李向南在林虹面前的地位有嫉妒(他对一切在女人面前获得成功的男性都怀有不能克制的嫉妒);作为一个准备攀登权力高峰的政治活动家,他对李向南新星般的升起有嫉妒。政治争夺中的嫉妒和女人争夺中的嫉妒,这是天下两种最强有力的男性的嫉妒。他把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收回来,潇洒地点着了一支“中华”烟,跷起了二郎腿。当浓烟从嘴里缓缓喷出来的时候,他感到了自己那男子汉的强悍,火热的呼气也从宽阔结实的胸膛中吐出来。他吐得徐缓而有控制,他能深谋远虑、从容有节制地使用力量,像玩味掌握嘴里喷出的烟圈一样玩味掌握权术。

    在父亲这儿臭一臭李向南。不过要突破他“难眩以伪”这一关。

    顾晓鹰瞥视了一眼墙上的条幅:“爸爸,李向南这个人怎么样,你这样赏识他?”他说得随便而又诚恳,还恰到好处地微露着一丝感兴趣的神情。

    “很有才干。”顾恒贴着沙发转过头来答道。儿女们关心他的工作,总能引起他的兴致。

    “很突出吗?”

    “可以说是相当突出吧。有战略思想,有实践才干,很难得。”

    “爸爸,你这倒真像曹cao了。”

    “怎么?”

    “敢用人嘛。‘识拔奇才,不拘微贱’。”

    顾恒仰在沙发上朗声笑了。

    “你也是爱听好话。”景立贞嗑着瓜子嗔道。

    “不不,你说错了。我不是爱听好话,不爱听坏话,也不是爱听坏话,不爱听好话。”

    “那你爱听什么话?”

    “好话坏话,只要中肯,我都爱听。要是不中肯,我都不爱听。”

    “这是爸爸最得意的准则之一。”小莉笑着说。

    “那当然,别人准确指出你的优点和缺点,都是宝贵的嘛。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都是糊涂可悲的。”顾恒饶有兴致地打着手势“哎,晓鹰,你和李向南过去都是北京的老高中,你以前听说过他吗?”

    “听说过一点,他在北京学生中有点小名气。”

    “是吗?”

    “他们学校的同学都说他性格像吴起。”

    “战国时的吴起,对他这么高评价?”

    “说他像吴起,能杀妻求将。”

    “杀妻求将,他结过婚?”顾恒惊讶了。

    “不是说他结过婚——他没有结过,是说他搞政治一心一意。为了政治上的进取,父母家庭,什么都能牺牲不顾。只要个人政治上需要,他可以和最亲密的朋友一刀两断,很有点魄力和抱负。”

    顾恒不由得略皱一下眉,他不喜欢毫无人情的极端功利主义者。“还有什么说法——关于李向南?”他问。

    顾晓鹰瞥了父亲一眼。哼,老头子自以为洞察入微,其实已经被“眩以伪”了。自己刚才对他只是用了毁谤人的第一着:似褒实贬。顾晓鹰明白:对于自己要毁谤的对象,绝不可用反面的贬义词汇。他明明要说李向南“一心一意向上爬”却说成“一心一意为了政治上进取”“进取”是个多么好听的词汇啊;他明明要说李向南“很有点冷酷和野心”却说成“很有点魄力和抱负”“魄力”、“抱负”又是何等褒义的字眼。

    “还有什么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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